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 黄小星 吴朝香
通讯员 王蕊 胡枭峰 晋曦 王屹峰
泽布替尼发布会现场
每个人面临巨大喜悦的庆祝方式都不尽相同。
百济神州公司负责临床运营的汪来喝醉了一场，负责化学研发的王志伟有点后知后觉，从11月15日，泽布替尼正式成为第一个我国企业自主研发、并在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（FDA）获批的抗癌新药，直到11月18日召开发布会，他一直问自己，这是真的吗？7年、2600多个日夜的研发历程，像一场梦，也像一瞬间；
王志伟
河南省肿瘤研究院院长宋永平是两家临床牵头单位的负责人之一，他首先给一位75岁的受试患者打了电话，却是患者儿子接的，他心里一沉，却被告知，那个患者高高兴兴地出门旅游去了；
光头的吴晓滨是百济神州总裁，他说话接地气，看起来似乎与拜耳、惠氏、辉瑞这些光鲜的就职履历有些违和。短短一场发布会，他大笑数次。特别是当宋永平说到老人出门旅游时，他的笑声响彻会场，但镜头分明捕捉到那一瞬间，他的眼角有泪光闪烁。
一款抗癌新药上市，是生命之光，亦标志中国药业的自主创新探索得到验证与认可。
并不太为人所知的一个事实是，“网红”新药背后，中国临床试验基地首次接受FDA核查，并且无可挑剔。
而14家参与关键性注册临床试验的医学机构中，浙江有两家：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（下称“浙大一院”）和浙江省肿瘤医院。
在受访医生看来，这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工作，为患者守护生命、尝试挑战，只是分内之事。
泽布替尼发布会现场
泽布替尼的奇迹
服用3个月左右，肿瘤完全消失
目前，全球已有超过1600名患者用过泽布替尼。在首先开展临床试验的澳洲，有个病人在T恤上印下，“Living longer with BGB-3111（用泽布替尼活得更长久）”。
宋永平首先接触的患者，正是前述那个75岁老人。他有点担心，一般临床研究对象是18岁-75岁，受试老人年龄达到上限，“年龄越大，脏器越不好，更容易出现并发症，”老人来自安阳，已经用过美罗华等很多化疗药物，效果不好，“他脖子上、腹股沟、腹腔里都有大肿块，有的已经长到十几厘米，感觉没什么希望了。”
宋永平
奇迹发生只用了3天。所有人都看出，那些令人恐惧的肿块明显消了。
泽布替尼案例对比 黄小星/摄
2016年7月，中国第一例病人用上泽布替尼。同年，浙江省肿瘤医院、浙大一院参与泽布替尼临床试验，持续两年。浙江省肿瘤医院淋巴瘤内科副主任杨海燕主任医师说，共有五六位套细胞淋巴瘤患者参与其中，“有一个复发患者，颈部淋巴结明显肿大，大于10cm，服药后大约一周，症状明显好转，3个月左右肿瘤完全消失。”
浙大一院有两位套细胞淋巴瘤患者受试。血液科主任金洁主任医师说，两人大概50多岁，都是患病多年，再次复发，比较难治——套细胞淋巴瘤多发于中老年，在淋巴瘤中，发病率不算太高，但容易复发，进展速度快，恶性程度高。患者一天4片服用泽布替尼后，起效非常明显。
作为靶向药，泽布替尼拥有此类药物见效快的共同特点，更为加分的是它的安全性，受访医生都对它极低的副作用充分认可。
宋永平说，后来，那个老人能自己开着车，从安阳带着家属一块去医院。看到自己的照片在对外宣传时为了保护隐私，打上马赛克，老人爽快地说，现在我好了，不要把我当成一个病人。
朱军
2017年3月，套细胞淋巴瘤二期注册性临床试验展开。这个试验由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大内科主任朱军教授牵头，也是泽布替尼获批最重要的临床试验。发布会上，朱军发言很少，只是感激溢于言表：“套细胞淋巴瘤没什么好办法，我们的病人需要这样的药来解救。用最新、最好的药，还不花钱，病人开心，我们作为大夫也开心。”
首次接受FDA现场核查
我临床试验基地获评“零缺陷”
上个月，宋永平接待了一批FDA来客。在人口大省河南，宋永平所在的郑州大学附属肿瘤医院被媒体称为“全球最大医院”，有3000张床位。
宋永平记得，对方一共来了5个人员，各有分工。有人听取汇报、有人核查调研材料、有人调查病人是否符合入组条件、使用药物情况等，非常认真。“核查结论是‘零缺陷’，只有一些小问题，这让FDA非常惊奇。本来说要从周一查到周五，整整五天时间，后来查不到问题，周四上午就结束了。这说明我们做得快、做得好。”
这是我国临床试验基地第一次接受FDA现场核查。吴晓滨说，无须回避，过去，中国临床试验曾为国际诟病，觉得质量不好、操作不规范，而这次试验大大打破固有看法。
11月20日，钱江晚报记者见到金洁时，她和同事们正在讨论一系列新药的临床试验情况，其中就包括泽布替尼。和所有新药的临床试验一样，医生们守土有责：按照要求筛选符合条件的患者进入试组，按时服药，记录数据。
宋永平的团队接受了正规培训，以一位年轻的教授牵头，组建团队，从病人到管理、知情一直到随访，包括FDA核查，都由他全权负责。每成功一个案例，团队都倍受鼓舞。
朱军说，正是和全国同行，特别是14家中心共同努力下，才能把一个安全性与有效性都比较好的数据，呈现给药监部门。
吴晓滨说，泽布替尼在美国获批基于两个试验，主要还是中国二期临床试验。“完全是中国的病人、中国的临床中心、中国的研究者，这在历史上也是第一次。”他说，这要特别感谢中国在2015年加入ICH（国际人用药品注册技术协调会），数据互认意义重大，没有这个改革，也没有泽布替尼的今天。同年，中国原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启动临床核查风暴，整顿我国临床研究存在的不规范、数据不真实的现象。
吴晓滨
吴晓滨话锋一转，“但是互认数据，我们必须自己得强，如果我们的数据质量不好，管理不善，让人家认我们的数据勉为其难。泽布替尼的临床试验，给我国接下来的整个临床试验开创了先河。”
泽布替尼获批意义长远
医生盼国内上市后定价合理
相对目前就可以看到的病情缓解来说，泽布替尼成功获批，还有更宏观长远的意义。
显然，实现中国本土原研抗癌药出海“零突破”后，吴晓滨和他的团队有更大的雄心。“中国是世界上病人数量最庞大的。因此，中国的临床试验不仅能帮助中国的创新公司，国际大公司也会看到中国做试验的能力。我相信一两年以后，每一家大公司都会意识到让中国加入试验，不光是为了在中国早点获批，关键是能够把全球的获批速度大大加强。这个事情是天翻地覆的变化。”吴晓滨对钱江晚报记者说。
百济神州感谢参加试验的医学机构 黄小星/摄
发布会那天，北京大风降温，只有零下一度，但在场人的心都热腾腾。每个专家、研究者和参与者都道出一声声感谢。有人感谢愿意相信、听从医生的患者，有人感谢一丝不苟的临床机构。
许多感谢送给百济神州的团队：成立之初，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。因为总部设在昌平，有人调侃“we are the champion（我们在昌平）”。为了看起来似乎虚无的理想和情怀，有人甚至选择降薪加入这家公司。
7年孕育，泽布替尼终于啼声响亮。这环节上的每一个人，都值得共襄盛举。
眼下，许多人还怀着一个共同期待。
金洁说，“作为医生，我们希望泽布替尼将来在国内上市后，价格更能让患者接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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